友人谈

范竞马在舞台之外

赵世民
(这是在范竞马出国之前的一篇访谈录)
赵:一些艺术上已取得成就的人,都说自己是“为了民族,为了事业,为了艺术”。你是怎样走上艺术之路的呢?
范:别人不敢说。我当初是为了找出路,混碗饭吃。我拉过小提琴,学过油画,练过体操。当时“学会音体美,走遍天下都不怕”。那几年为何从艺的人多?相当一部分是为了逃避瞎想,寻找出路。我再有本事,也得下乡,但我有一技之长,出个板报,排个节目,刷个标语,日子比别人好过点。后来县文艺宣传队看上了我。文革后,一次听广播有大学招生,我报考了音乐学院。
赵:上了大学还是为了找出路、混饭吃吗?
范:艺术家最初投身艺术的动机是复杂的。但随着艺术活动的深入,逐渐培养出高级的动机,直至为艺术献身。上了大学,我跟兰幼青先生,两年后,我进步很大;后来又随韩德章先生两年,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徘徊不前。我很苦恼,声乐太神秘了,光靠兴趣和苦练是不行的。自己还能进步吗?后来我就寻找声乐技术之外的东西,结交了很多朋友,有诗人,画家,哲人等。也接触了大量的新思潮。三年过后,不论别人还是自己,都以为我的歌唱有了新的飞跃。因为这时,我对声乐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声乐是一种高级文化,它绝不仅仅是一种好听的人声,透过这动听的声音,传达了歌唱者对人类的爱恋,对宇宙的领悟,是迸发了他生命的全部。从这时,我才自觉地去进行这种高级文化的建设,培养自己全面的修养,它包括哲学的、艺术的、体育的。
赵:我以为艺术创作动力最重要的因素是爱和痛苦,你呢?
范:我练声和演唱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这动因是爱和痛苦,而要表现的也是爱和痛苦的感受,你表现的程度一定以你对爱和痛苦的体验函量为前提。
赵:我明白了,没有体验和冲动就不能搞艺术,那么,有了它,就能成为艺术家吗?
范:不一定。没有平时的刻苦追求,广泛积累,长期焦虑,是不会有这种体验和冲动的。前不久,我的声音有个坎,过不去。具体地说,就是我头脑里已有一个“美声”的概念,像我这样的高音,也应带有胸腔共鸣,可在我的歌唱中却很难达到,可有一天夜里,我梦见李晋玮老师给我上课,我的声音状态刹那间有了突破,刚想细细体会,却醒了。唉,要是找到这个感觉固定位再醒多好!早晨,我赶到琴房照梦中的方法试了一下,呵,找到了。由于有许多听课的人,我用英语跟沈先生小声说:“我发现了块新大陆!”当我一唱,沈先生也激动了,那带有胸腔共鸣的高音灌满了课室,沈先生激动地顾不得医嘱——因他心脏不好——和我共同分享升向高音C的辉煌。我想如果没有长时间的追求、思考、焦虑,我绝不会做这个梦的。
赵:你能谈谈其它文化对你的歌唱的影响吗?
范:我喜欢哲学,有两个弄哲学的朋友,在他们的影响下,读了些中国古代和西方现代的哲学著作。尤其喜欢老庄和尼采。哲学不能直接帮助你怎样呼吸怎样关闭,但它让你选择和把握自己的人生,在总体上指导你如何做人,怎样思考。几个诗人朋友经常交流他们的新作,像江河、阿坚等,这样无形又扩大了我的乐感和领悟能力。
赵:你系统地度过什么书吗?
范:没有。我父亲是个历史学教师,受儒文化影响很深,他常告诫我:要系统地读书,建立一个体系。我不以为然。也许某些搞艺术的人系统地读书会破坏感觉,损伤灵气,我看书是随意的。
赵:你是怎么看待“美声”、“民族”、“流行”唱法的?
范:多明戈是西班牙人,但他是世界级的歌剧歌唱家,他唱意大利歌剧就是Belcanto,唱法国歌曲就是法国味;唱西班牙民歌就不用说了,唱流行歌曲更是一绝,声乐艺术,不管何种发声方法,目的都是一个,让歌唱者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而又能准确地表现这个民族精神的歌唱方法,这是这个民族的语言与音乐高度的结合。 198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