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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专访中国著名男高音范竞马

  

郭 丹:范竞马先生,您好!

范竞马:郭丹您好!很高兴来你们这儿做客。   

郭 丹:我知道前不久您的一张个人专辑--《我住长江头》发行了,好像是在全球同步发行的吧?   

范竞马:在全球47个国家同步发行。   

郭 丹:除中国以外47个国家。   

范竞马:对,中国可能会晚一点。   

郭 丹:但是,我在市场上还没有看到这张碟。   

范竞马:还没有。   

郭 丹:据我所知您以前出过几张专辑,这是第五张?   

范竞马:出过四张,这是第五张。   

郭 丹:但是好像以中国经典艺术歌曲和民歌的专辑这还是第一张。为什么会想起发行这样的一张专辑呢?   

范竞马:可能是中国情怀,还有我从小就听这些歌,我一直觉得有一种愿望,通过我自己的演绎来把它,做一些尝试。因为我觉得我唱了15年的歌剧,学了那么多外语,但是最后我觉得我最终是要来演唱自己中国的东西。而且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在中西方文化的融合上做一些自己能作的事情。   

郭 丹:您当时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题目叫《我住长江头》?   

范竞马:第一,这里面的第一首歌叫《我住长江头》;还有我从小是在四川金沙江边长大,而且经常到甘肃、云南等地方写生,我对长江这些支流非常有情感,有一种说不出的恋情,所以当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这首歌作为这个CD的名称,叫《我住长江头》,也表达一种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恋情,还有就是表达我的origin,从哪里来的。   

郭 丹:据我所知,现在如果想买《我住长江头》这张专辑,只能在国家大剧院才能买到。   

范竞马:是的,可能国家大剧院会成为唯一的一个独家代理,在国家大剧院销售,我不太清楚,但是在网上是可以买到的。   

郭 丹:说到国家大剧院,您在那里演唱过吗?   

范竞马:演唱过。国家大剧院的首场演出我参加了。   

郭 丹:您觉得国家大剧院怎么样?   

范竞马:我觉得非常好,它的音响非常好,但是还在调试阶段,还没有完全的调试过来,但现在我不知道,可能会更好一些。   

郭 丹:我知道您曾说您很庆幸地看到,中国是唯一一个还在建音乐厅的国家,这是什么意思啊?   

范竞马:对,这是我回来以后很吃惊的感觉,就是说我在全世界签约演歌剧,有两次这样的经历:我曾经演出过的地方,当我第二次回去时发现原来的歌剧院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很悲哀。我举个例子,比如法国鲁昂大歌剧院,这个歌剧院在法国是一个有着非常老的历史的歌剧院,我在那儿演出,让我觉得法国真不愧是西方的一个文化中心,在那里有很多美好的记忆,我想再回去的时候,我很不幸地知道那个歌剧院已经成为政府的一个其它的公共设施了。   

郭 丹:这是不是说明现在歌剧在西方已经萧条了?    

范竞马:实际上在西方歌剧也非常萧条,除了一些大的旅游城市,像巴黎、巴塞罗那、意大利的米兰等,而且它们的歌剧传统也比较的优生,他们能够很正常的幸存下来,其他很多小地方的歌剧院都在缩减和消失,这是很悲哀的事情。而当我回到自己的国家,真的是我走到哪儿,看到都在大兴土木地建造歌剧院、音乐厅,所以这个的确是我说的唯一的一块土地。   

郭 丹:这可能也是您回来的原因之一?您觉得市场变了?   

范竞马:是啊!我就觉得,“哟,这个转盘转到这边儿来了!”我就相信我们从事的古典音乐的这个市场,我们习惯说市场了,但是我不太同意,把这个作为一个市场转移到这边儿来了,或者说注意力吧。   

郭 丹:关注点。   

范竞马:对,关注点,全世界都关注中国,中国的北京、上海。   

郭 丹:您为什么不同意市场这两个字呢?   

范竞马:因为我想,一旦艺术、音乐,把它作为一种商品包装来当市场做的话,它就会消失它的本真含义。如果一个艺术家老想着要推销他自己的话,这个艺术家肯定不会是好艺术家!   

郭 丹:所以中国著名哲学家周国平先生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说您显然对国内演艺界的氛围很不适应,不知如何协调您的艺术追求和当今的市场需要。这是您刚回国时的感觉,现在还是这样吗?   

范竞马:这是他对我的观察,或者是他个人的看法。但是说不适应是公正的,他们可能看的出来,我的不适应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协调自己,我不知道怎样的来融入国内的这个市场、国内的这个演艺圈。这种不适应可以说还真有点尴尬!   

郭 丹:您觉得当时在国外,只要有经纪人,我想演出就可以很顺畅的挣到钱,演唱你的歌曲,在国内您觉得?   

范竞马:在国外太单纯了,经纪人签了合同,他就为你找工作,他就告诉你现在我们有什么演出,你只要说yes or no,然后你就去演出,非常单纯,没有其他任何你要考虑的事情。回国以后觉得自己是个书呆子,觉得格格不入,的确是这样。   

郭 丹:就是你光有唱歌的技巧还不行。   

范竞马:对,但我不是在埋怨,是在形容自己的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很庆幸就是我回来,一下国内的市场就接受我了。你看各个电视台,各个栏目,他们都邀请,这是我没想到的。这说明他们还记得我:范竞马曾经是80年代第一届青歌赛的获奖者!这些因素还在帮助我,使我又回到原来出去的环境里面,但我要感谢这个现实,同时,我又离开这块土地这么长时间,我已经习惯了国外的那种比较规范、比较严谨、比较单纯的那种演艺方式,所以我回来肯定是不太适应的,这是完全一种个人的不适。   

郭 丹:那您现在觉得中国的市场是什么样的?   

范竞马:现在我觉得我非常适应了,入乡随俗!   

郭 丹:刚才说起青歌赛,84年您得了青歌赛第二名,但是几年之后就离开了,应该说是您在国内成就最高的时侯离开的,当时是什么事情直接促使您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范竞马:当时是非常单纯,那就是我一定要到意大利去学习。因为我特别热爱唱意大利的民歌,还有意大利的艺术歌曲。我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听的歌曲,我想象那里的人一定很有意思,那里的阳光一定非常灿烂,那里的海水肯定很浪漫,那里的天空一定很蓝。那时我年轻嘛,特别富于幻想。   

郭 丹:您去了以后,是您所想象的那样吗?   

范竞马:的确是那样!   

郭 丹:您好像走了很多个国家?   

范竞马:我几乎跑遍了全世界。   

郭 丹:那您觉得最适合您的地方是?   

范竞马:最适合我的地方是法国南部的一些地方,尼斯、坎城、地中海沿岸吧,靠近南方的一些中部地区。   

郭 丹:这些地方对您艺术演唱的氛围很有好处?还是您觉得那里的生活的环境好?   

范竞马:我觉得就是生活的环境,就是你感觉永远是灿烂的,永远是那么的阳光明媚,下雨也都是那么浪漫。我体会到为什么很多法国的现代派、印象派的画家最后都落到那块土地上去,我觉得就是因为那里的阳光和那里的文化吧?   

郭 丹:气息!   

范竞马:对,气息!    

郭 丹: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追求自由的人,是吧?   

范竞马:我觉得人活着,自由是最重要的。我说的自由是一种心境的自由,我们老是说要富有想象力,如果不自由的话就没有想象力。   

郭 丹:所以刚才在我们这个访谈节目开始前,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我不但感觉到您是一个自由的人,而且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是不是?现在当大家都名牌在身的时候,您仍然背着这个双肩背的旅行包,仍然还是一个最数码的男高音,仍然还缠着电线?   

范竞马:我喜欢这些,我觉得可能因为小时候什么玩具都没玩过吧,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吸引我的兴趣。   

郭 丹:一般男孩都天生对电器比较感兴趣。听说您在美国还开过电脑公司?   

范竞马:我是开过一次电脑公司,想尝试一下。大家都在说卖电脑赚钱,当时我说,我唱得差不多了,我也来玩一玩,纯是出于好玩。还有当时有朋友帮忙,要我自己开也开不起来!   

郭 丹:您觉得那个很赚钱,是吗?   

范竞马:当时感觉你开了电脑店,钱就哗啦哗啦来了,实际上远远不是那么回事。我是在最不适合开电脑店的时候,经济最坏的时候,马上就要进入经济萧条、崩溃的时候我加入进去,而且我还找了一个最不好的地点。他们说location,location,我的那个location可能是最不好的!我也不懂,结果把所有的自己的投资、我的积攒都耗进去了。   

郭 丹:现在回想起来,好在你这个location不好,如果要是好的话,你可能就不唱歌了!   

范竞马: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得感谢它,就是因为没有干好我就又回去唱歌了。   

郭 丹:要干好了,你就可能从纽约到硅谷了,但是你可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收获另外一种快乐,您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有点后怕?   

范竞马: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我还没有想过。的确是如果真正做好了的话,我的生活可能是两码事儿,我可能就不会在这里和您说话,可能到硅谷去了。   

郭 丹:哎,那也可能以硅谷大亨的身份坐在我们的会客厅啊。您现在能不能想象,那种生活会给您带来快乐?还是歌唱家的这种生活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快乐?   

范竞马:我想都会带给我快乐,因为我对生活是随遇而安。   

郭 丹:你随遇而安吗?我倒觉得你喜欢挑战似的。   

范竞马:挑战是因为我不安于现状!   

郭 丹:不安于现状就不是随遇而安!   

范竞马:是吗?   

郭 丹:嗯!   

范竞马:至少心态是这样的。你比如说我回来了,我回来后有许多失望,很多不适应,现在不也慢慢适应下来了吗?我知道我不该掺乎的我就不掺乎,我不愿意去做一件我不能的事情,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郭 丹:你最有把握的一个是唱歌,一个是电器,是吧?   

范竞马:对,我可以为你们做技术服务。   

郭 丹:我相信,我看到你刚才对我们的照相机都评价了一番!您觉得在歌剧的这个殿堂里华人歌唱家有明显的优势吗?   

范竞马:你说的是在世界的舞台上吗?   

郭 丹:对,在世界舞台上。   

范竞马:我觉得华人歌唱家有明显的弱势!这是肯定的,主要是男歌唱家。   

郭 丹:为什么?   

范竞马:这是一个事实。在我15年的歌唱经历中,我和我的老师,大都会歌剧院的男低音杰洛姆汉斯,曾对这个问题专门讨论过。他说他也发现在美国最受歧视的是亚裔和黑人的男声。   

郭 丹:那就是说,他们有一种歧视,亚裔和黑人登不了艺术的最高殿堂?   

范竞马:不是,没那么简单。但是你看亚裔的女士们,韩国的、日本的,包括中国的,很多在国外事业都非常好。   

郭 丹:他们是不是觉得亚裔的女士都比较温柔,比较可爱?   

范竞马:我不敢随便去推测,但是我想可能有这个原因吧!亚裔的女性对西方人从来都是充满着一种神秘和幻想。   

郭 丹:这可能是含蓄造成的吧!   

范竞马:对,含蓄啊!的确我的经历看,她们是非常容易在欧洲打出市场来的,而且做出很好的事业,包括黑人的女性也一样。   

郭 丹:所以您在国际歌剧舞台上闯荡非常地艰辛,是吧?   

范竞马:我觉得是艰辛的,凭我的观察,很多男的都很艰辛。   

郭 丹:但是您在国外15年的演唱生涯中不是也很得心应手吗?   

范竞马:得心应手那是多少代价付出来的!你要牺牲多少事情,一个是你出去了没办法,首先得生存,你就要去适应。而且这是很长的一个心理调整和自我暗示!你要面对很多、很多非常残酷的现实。   

郭 丹:实际上你心里可能有很多挣扎?   

范竞马:很多挣扎的。比如我一直是自己化妆,因为外国人对我们东方人有一种约定俗成的样子,让他们来给你化妆,会把你化得丑不可耐。他觉得你就是一个大扁脸,眉毛是像柳树叶那样弯弯的!每次我接受他们西方人化妆我就特别冒火,忍受不了,我就自己化妆。我学过美术,我可以把自己完全化成西方人的样子。很多人在网上看了我的照片都说简直不像范竞马,简直像个欧洲人了,是个Caucasian。   

郭 丹:现在你还自己化妆吗?   

范竞马:是啊!其实这是一种心理的弱势,一种不自信。你在舞台上,首先形象不自信,因为这是西方的歌剧,一个王子、贵族或者军人,手里拿着剑,穿着盔甲,戴着高高的帽子,所以自己不自信。后来我就解放了,我说我没必要,我就这样,后来我就不去多花那两个小时自己化妆了,我觉得没必要。我唱歌嘛,我唱得好就行,把角色唱出来就行!   

郭 丹:人家也认可?   

范竞马:对,等你闯出来之后,别人早就认可你了。帕瓦罗蒂,四、五百磅,在台上舞剑,他舞得动吗?他也就是坐在一个高椅子上,手晃晃,大家也认可,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年轻的时候,你可能就是什么都要顾及到,你真正闯出来别人也就认你了。   从最初的艰辛闯荡,到如今的得心应手,范竞马对语言本身的独特理解给了他那西洋歌剧领域中富有韵味与深度的迷人歌喉。也正是这个琢磨思考的过程,让他找到了学习西洋美声的最终目的。   

郭 丹:你真的闯了很多关,首先语言关你要过!你刚出去的时候,好像英语也一般是吧?   

范竞马:许国璋二册,勉强及格吧!   

郭 丹:就是最基本的对话。   

范竞马:最基本的。现在我还看到BBC采访我的那个录像,我真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我的英语那么差!   

郭 丹:您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候敢用英语接受BBC的采访!   

范竞马:那时还唬了不少人呢,范竞马还能用英文接受采访呢。   

郭 丹:不过80年代、90年代初确实不简单了。   

范竞马:嗯,我也就是胆子大。   
郭 丹:但是后来西方有些报道,曾经为您能用完全听不出来自中国的纯熟语感,用意、法、英、德以及俄语等这么多种语言,自然流畅地演唱而大吃一惊了!   

范竞马:对,作为业余那是了不得,但是作为专业的那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   

郭 丹:您学这些语言花费了你多少精力?   

范竞马:一半、一半吧。一半时间唱歌,一半时间学语言。   

郭 丹:您学习语言是不是有诀巧啊?怎么能一下掌握这么多种语言?   范竞马:我觉得学语言,实际上它不是一种学问,首先心理上要知道语言不是一种学问,说不好,你没什么丢脸的。   

郭 丹:英语说Lose face?   

范竞马:对,你不用考虑Lose face,不用考虑丢脸,因为它不是一种学问。对谁是学问呢,对研究语言的人,比如语言学家,或者你要搞什么研究,对他们来说是一门学问,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工具,所以你还怕什么呢?在心理上删除心理障碍,然后语言实际上就成了一个符号的转换。比如我们说杯子,国外人家不说杯子了,他们说cup,那我们要一个杯子的时候,就说要一个cup,这就说外语了,就这么简单,就是一个符号的转换。而且语言每个人说都有它自己的味儿,哪怕你的口音重到了极点,只要能听懂。比如最典型的,你在美国电脑坏了,你要打一个技术支持电话,我敢保证接电话的百分之九十是印度人。所谓的劳工输出,印度人的技术真是不得了啊!他把整个的IT知识都垄断了,AT&T啊,BELL ATLANTIC啊!只要你一打电话,就会听到印度人接电话。   

郭 丹:哈哈哈!你的模仿力真是太强了!   

范竞马:对我们来说,会觉得你的英语也就是那样,可你却说得这么快,这么流利,而且还很自信!   

郭 丹:而且在那个社会里还生存得那么好!   

范竞马:而且他告诉你:“我听不懂你说话,你是不是可以说慢一点,你那样说我听不懂!”他说得很自信。后来我想你看人家那个自信程度,所以我们不自信!这些让我知道原来学外语就是那么一回事。   

郭 丹:所以Lose face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你这个超模仿力对你也有很大的帮助。   

范竞马:对,我觉得学习语言是需要模仿。模仿是人的本能,渴望交流,渴望表达,既然你有这个渴望,就会促使你去表达。你用什么去表达呢?这是一个工具,所以跟孩子似的,你就把自己当成是孩子。就是这么简单,不要去考虑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80你不说八十,你要说六十加二十呢?法国人就是这样是吧?你说八十二,80要说成四个二十,84就是四个二十加四!   

郭 丹:“您好”--法国人怎么说?   

范竞马:“Bonjour”。   

郭 丹:俄语?   

范竞马:“zdrazvitie”   

郭 丹:意大利语?   

范竞马:“Bon Giorno” 。所以语言啊就是这样的。   

郭 丹:就像英语里面,人家就没有一万,就说十个一千,ten thousand。   范竞马:对,说一万,心里就想到十千。我们现在说惯了,就是说ten thousand ,twenty thousand。   

郭 丹:您觉得现在除了中文以外,哪门外语你掌握得最娴熟?   

范竞马:我觉得每一门语言都特别有意思。   

郭 丹:你最喜欢哪门语言呢?   

范竞马:我觉得是法语。   

郭 丹:觉得法语高雅是吧?   

范竞马:也不是高雅。我觉得法语特别能玩儿,玩那个味道。   

郭 丹:你可能是爱琢磨,歌也是琢磨,语言也琢磨,数码也琢磨,都是琢磨出来的。   

范竞马:这也是想找捷径嘛!   

郭 丹:你在国外花了这么多的精力,掌握了这么多种语言,演唱也得心应手了,当时为什么选择回国呢?   

范竞马:当时回国是我的朋友们促成的。我的生活特别的单纯,就是签约、演唱、背歌剧、开音乐会,我根本不知道国内天翻地覆的变化。   

郭 丹:那么通过媒体都没有看到吗?   范竞马:媒体只是在我们这儿的媒体,当时在国外很少有关于北京的报道。本来我的生活就特别的单纯,连电视机都没有,也不听收音机,不看报纸!   

郭 丹:那您的业余生活都做什么呢?   

范竞马:玩电脑,旅游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国内15年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郭 丹:您不想回来看看吗?   

范竞马:是想回来,但那时没有意识到要回来看看,因为没看见,你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我是无辜的。回来以后知道了,有两个因素促成我回来,一个是发现自己的父母老了,我从来不曾想到我的父母会老!再回忆一下自己的生活,转眼15年过去了,就这么快!我觉得: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不会再15年吧?这是一个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   
郭 丹:30年河东,30年河西。   
范竞马:是的,古典音乐的关注点竟然又转到我们这来了!而且我的确发现在中国现在关注古典音乐的年龄层要比西方低得多,我们很容易看到80后的观众,居然我有许多80后的fans,这在国外是不可能的。我在国外的fans都是老太太,老头,中年人都不多。   回国之后的范竞马,把自己多年在外有关声乐的所学所感,逐步渗透在中国歌剧的尝试中,美声唱法与中国传统精粹和民俗如何才能完美结合生发出永久的魅力?下期节目著名男高音范竞马继续做客,敬请关注。

郭 丹:范竞马先生,您好!  
 
范竞马:郭丹,您好!  
 
郭 丹:您演唱了这么多年的西洋歌剧,您最喜欢哪部歌剧?  

 范竞马:都喜欢。这是我特难回答的问题!如果有人问我What is your favorite opera的问题,很难回答!   

郭 丹:相对来说,演唱哪部歌剧的哪个角色,更能表现你自己,更投入?   

范竞马:这是一个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找出一个最喜欢的,没有!  
 
郭 丹:可能有相对比较喜欢的几部吧,比如说   

范竞马:从演唱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普契尼、马斯涅。   

郭 丹:那您觉得现在中国的这种市场很大吗?您参加了什么歌剧的演出?大部分都演唱的单曲是吧?   

范竞马:是的,我在国内演歌剧很少,我回来以后演了五部中国歌剧。想起来还是不简单,不知不觉我就演唱了五部中国歌剧了,但这些歌剧都是尝试性的,大部分是现代作品的歌剧,跟我以前从事的职业有一定的差异。   

郭 丹:您觉得民族歌剧…   范竞马:民族歌剧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但是我势单力薄!我随时都蠢蠢欲动地想做点什么,但我不知道怎么去着手。我所能够做的是:一个是宣扬古典音乐;一个是宣传美声唱法吧。美声唱法为什么一直在中国没有我们刚才所说的市场呢?这个市场是要靠我们去创造,去培育的,我觉得我们没有培育。   

郭 丹:实际上,我觉得我们还是在努力培育这个市场,比如我们总是说振兴西洋音乐,不断地在提倡,就是不知道怎样去做。通过你演唱的这几部中国歌剧,您觉得中国歌剧的发展前景好吗?   

范竞马:我认为中国歌剧永远是有发展前景的,这是肯定的!但就是说什么时候,怎么去发展。如果说没有发展前景,那是鼠目寸光。只能说在你所看到的这个时期没有前景,我觉得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是有前景的。在我们这一行里必须要做一些牺牲,必须有人去做这个事情。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研究怎么样把中国的演唱规范化,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要把美声唱法和中国的歌曲,包括中文,在分寸、比例上做一种研究,然后把它融合。   

范竞马:我觉得为什么老百姓一般都不大喜欢听美声唱法的演唱家唱歌呢?他们觉得不好听。我们的艺术院校也大多是演唱西洋的咏叹调,很多学生很少唱中国歌曲,即使唱也是唱一些创作歌曲。我们的民歌都是由民族唱法或原声态来演唱。其实我们的民歌元素从旋律到音乐结构都非常好,美声唱法是没有理由不能唱的。但是我认为这个缺陷是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忽略了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母语。   

我认为任何一门艺术,尤其是作为一个学派,形成的基础必须是它的母语。比如我们说到German lieder,它是德文,Belconto 是意大利语,瓦格纳的歌剧为什么会自成体系,是因为徳文。法国的Melody为什么这么有名,是法语和法国的诗歌。俄罗斯的Romanza 浪漫曲为什么那样地脍炙人口,全世界人都能唱。就是他的诗歌,它的文字以及音乐的演唱方式和风格是完美统一的。而在中国没有,我们有地道的中国民歌原生态,非常好听,但它毕竞有它的地域的局限性,是中国regional土生土长的东西,所以叫原生态。   

对美声老百姓都不敢贸然评说!为什么呢?他们怕“露怯”,怕人家说他们不懂,实际上不是的。我发现的秘密是我们的声乐教育这么多年培养出了很多好的嗓子,从美声训练嗓子的角度上来讲是没的说的。可以说我们中国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嗓音和演唱者,但是为什么我们培养不出一个好的、真正地自己的歌手?美声歌手?就是因为我们忽略了我们的语言。   

郭 丹:就是与我们语言的结合?   

范竞马:对,语言的结合。所以我想做的是呼吁大家在用美声演唱中文歌曲的时候,一定是以中文的发音原则,中文的发音规范,以声音来为语言服务,而不是语言为声音服务,我发现这是一个失误,我发现我们的美声演唱更多是注意自己的声音,而忽略了语言本身的魅力。中文的发音位置比较靠前,多在唇齿间,很亲切。我觉得我们在演唱中文歌曲的时候往往丢掉了我们母语的这种亲切感!   

郭 丹:会不会有这种想法:我们的很多学生在学西洋唱法的时候,好像不唱意大利语,不唱法语就没有那个味儿,就唱不出来,位置也不对?   

范竞马:为什么我们要让一、二年级的学生唱古典意大利歌曲呢?是为了要训练他的声音,这只是暂时的一种手段,当你这个阶段过了以后,你马上就要转回来,你最终目的是要唱本国的歌曲。   

郭 丹:那只是为了解决技术上、技巧上的问题。   

范竞马:这是我最近几年才意识到的,我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剧,学了这么多外语,原来是为了更好地唱我们自己的东西!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郭 丹:所以您以前出的四张碟子都是用外文来唱的。   

范竞马:是啊,所以很多人说,范竞马只会唱洋文,不会唱中文,因为他没有唱过中国歌,唱中国歌也不像是中国人。我也不服气,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学西方歌剧,学习西洋唱法,现在我才意识到,到了我这样一个年龄段,我意识到,我最终是为了要演唱好自己本民族的东西。只有这样我才没有白学,否则我唱洋歌只是为了挣钱、致富。这就违背了我的初衷。那么作为年轻人,二十来岁,那不要紧,你尽管唱好了,西洋歌剧、咏叹调,但是不要忘了你最终还是要唱好我们自己的歌。   

郭 丹:对,那个是唱别人的歌,现在是唱我们自己的歌!   

范竞马:而且唱别人的歌也是为了学本领。比如为什么拉小提琴你要拉《霍曼》,《开萨》这些教材,弹钢琴你要弹《拜厄》,《599》,《299》等,这么一级一级的上去?这是人家经过这么多年的教学,研究出来的科学成果,如果你按照这个程序去学习,就会出成绩。既然我们自己没有,就拿来呗,你干吗还要自己去创造一套呢?既然已经有了,就作为一种手段来为自己服务。但到一定的时候,你就必须自主创新了,要来表达自己的东西。这个是我们忽略的,我们忽略了自己的母语。   

从2002年到2004年期间,范竞马连续出演了四部中国新歌剧:郭文景的《夜宴》、《狂人日记》,许舒亚《太平湖的记忆》以及金湘的《杨贵妃》。他在中国原创歌剧和用美声唱法演唱京剧等领域进行了一次次大胆的尝试。    

郭 丹:您现在意识到这个,所以作了这样一些尝试?   

范竞马:尝试之一,第一,我对京剧特殊的喜好,也有历史原因,小时候我唱过京剧样板戏。我都想尝试一下。   

郭 丹:您觉得这种尝试难吗?   

范竞马:非常难,也不难。   

郭 丹:怎么说?   

范竞马:难就是你要面临很多的非议,你会碰壁,很多人会认为你是在恶搞,在翻新,在搞噱头;但是对于做这个事的人来说,只要你是在认真地做,就可以了。   

郭 丹:您尝试用西洋唱法来唱京剧,有过这种演唱吗?   

范竞马:有啊!而且非常好,我自己非常满意。   

郭 丹:唱的哪个样板戏?   

范竞马:我唱的《打虎上山》、《红灯记》、现代京剧《沙家浜》,都非常成功!非常受欢迎,尤其在天津。我们的首场演出就是在天津,因为天津是京剧的故乡嘛,只要天津过了关,北京没有过不了关的;天津不把你哄下去,北京肯定就可以。所以我们的首场演出选择在天津,演得很成功,还有两个很著名的京剧演员上台来和我握手,都说好。   

郭 丹:我想象不出你用西洋唱法来唱《智取威虎山》,应该怎么唱啊?   

范竞马:其实也是一个分寸的问题,完全用“洋嗓子”来唱是很滑稽的。所以我觉得不管唱中国歌还是唱京剧,洋为中用,其实里面的学问就是一个分寸,任何事情都一样,比如你穿衣服,怎么搭配都有一个分寸度。   范竞马认为,以西洋美声发声方法为基础,同时又不失中文固有的语感和表现力,这正是中国美声和歌剧的前景所在。因此,将一些中国优秀艺术歌曲和民歌译成英文向世界传播,成为他今年最大的心愿。  
 
郭 丹:您做这样一种尝试,当时的初衷是什么?   

范竞马:我的动机很单纯,因为我经常在国外演出,我希望能唱一些国内的东西。为什么我唱《杨白劳》、《兰花花》?不是为了要迎合观众的情趣,我在外国迎合什么啊,外国人根本不知道杨白劳,兰花花是什么。就是因为它们具有比较典型的、正宗的中国旋律。我把这些国内脍炙人口的旋律唱到国外舞台上去,非常成功,几乎没有反对的。因为我经常遇到这样的请求:“你能不能演唱一首中国的咏叹调?”我才觉得很惭愧,我在国外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剧,几乎不会唱一首中国歌!我记得第一次到华盛顿的华人社区演出的时候,我到处去找中国歌曲!   

郭 丹:人家觉得你来自中国,应该唱一首地道的中国歌曲啊!   

范竞马:后来我唱了谷建芬老师的《烛光里的妈妈》、《那就是我》等好多中国歌曲,都是现学的。   

郭 丹:现在如果让你到卡拉OK去唱歌,让你去点一首中国歌,你会点哪首啊?   

范竞马:我肯定都不会唱,不会点的。   

郭 丹:为什么?   

范竞马:因为我没有机会演唱,词儿都记不得。   

郭 丹:卡拉OK是有词儿的啊!  
 
范竞马:我去也是一种好奇,卡拉OK对我来讲没什么吸引力,在我来看,它不是唱歌,它是一种娱乐,自娱自乐,是一种消遣,一种消费。其实它跟我们这里所说的歌唱没有多大的关系!   

郭 丹:说起来您当时在中国出名还是通过80年代的青歌赛,这一届的比赛前些日子刚结束。   

范竞马:对,我刚好回来,赶上看了几期。   

郭 丹:您怎么看呢?   

范竞马:我觉得好啊,就像我说的,中央电视台设了一个美声组,居然没有把这个美声组取消掉,没有光是通俗,所以至少老百姓知道有个美声。通过中央电视台这个无所不在的媒体的这种影响,从普及层面上来讲是非常有必要的。   

郭 丹:现在各种选秀活动很多,其中脱颖而出的选手也开始了自己的“艺术追求”,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范竞马:这是商业化,我们生活在一个商业的时代,你没办法,这也是幸运,也是悲哀,就像我刚才说的,任何艺术家,一旦被商人来包装以后,就变成商品了。他的艺术里面最本真的价值就值得怀疑!比如艺术家梵高,一生中只卖出了一幅画,还是托朋友关系照顾买的!你又怎样来衡量他真正的艺术价值呢?   

郭 丹:所以人家说真正的艺术家是清贫的。你觉得我们的艺术家应该完全过一种非常纯粹的生活吗?   

范竞马:我的观念是这样:艺术就是艺术,它是纯粹的。一旦艺术为什么东西来服务,有了任何其它的艺术之外的目的,它的艺术就要打问号了。   

郭 丹:您是游离于两者之间吗?既有自己的追求追求,又要照顾到市场的需要?   

范竞马:这是可以分离的。你可以追求完美的艺术,但另一方面要分清什么是艺术,什么不是,这里面很复杂,炒作、为政治服务、为商业服务,比如现在有很多大的企业,都要在年底开一个或大、或小型的音乐会,庆祝一年来的业绩,这样的音乐会你不能说它是伪艺术,我们不要忘了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商业的时代,不可能脱离商业的环境、色彩和气味。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我的观点是完全应该视而不见,完全应该保持自己的纯净和平静的心态。   

郭 丹:你觉得你现在的心态平静吗?   

范竞马:我知道哪些东西是不属于我的,人一辈子是要不完的,你是追求不完的。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知道哪些是你可以要的,哪些是根本与你无关的东西。所以现在我觉得一个艺术家素质的高低,可以从这点来评价,就是它能够分得清哪些是属于他,哪些是不属于他的,哪些跟他有关,哪些跟他无关,与你无关的东西就别掺乎。艺术是一个纯精神的东西,纯精神创造的领域,所以艺术家必须保持它的纯洁性、单纯性和纯朴性。否则你当不了一个好的艺术家。所以我庆幸我吃过很多苦,也过过人间天堂般的日子,我都做过比较,后来发现很多生活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没有必要过那样的生活,这不是我的生活,所以我现在非常的平静。   

郭 丹:我想这种平静可能是你挣扎过一段时间以后悟出来的!   

范竞马:是,不过你还得去悟!   

郭 丹:这悟的时间越短越好!   

范竞马:对,越短越好,少走弯路,就会走很多捷径,这就是幸福大道的捷径。人们不是都寻找幸福吗?什么最重要?实际上幸福最重要,爱、幸福最重要!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很幸运的人,没有搅扰的人!   

郭 丹:所以我们今天看到了一个非常纯净的、具有艺术家追求的、真正的男高音歌唱家。非常感谢范先生今天接受我们的访问,来到我们《CRI会客厅》。   

范竞马:CRI也是我的荣幸,谢谢!   

郭 丹:谢谢!